世界疫情爆发，截至4月20日被确诊感染的病人已超220万，世界经济进入凛冬。耐克、阿迪、彪马等世界鞋服品牌公司因此股价大幅下跌50%以上，不得不关闭欧美80%以上直营门店，直接影响了在国内订单合同执行。

法国著名思想家伏尔泰有句名言：“雪崩的时候,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! ”中国是世界鞋类生产和出口大国，每年出口额超过495亿，全球疫情爆发，阻隔了中国鞋品出口的通路，中国鞋企的欧美订单大量被取消，刚刚复工复产的中国鞋企又遭到致命一击，至暗时刻，中国鞋企该何去何从？笔者近期走访了杭州、温州、温岭的鞋服企业，所见所闻，引发了笔者深深的思考。

■  水库论

4月初的温岭油菜花开了，阳光时不时地透过乌云，撒在青翠的田野里。在温岭泽国镇茶屿工业区楼群中，荣时实业几个大字格外醒目。

泽国镇茶屿工业区住着数十家的鞋企和配套产业，浙江荣时实业有限公司名头很响亮，它是一家集研发﹑生产﹑销售为一体，以鞋业为主的综合性实业公司，很多鞋企都与这家公司有关联，要么是租用了荣时实业办公楼，要么与荣时实业合作生产。荣时鞋业部有多条先进生产线，产品在鞋业中具有很强的竞争力。笔者走进荣时实业时，巧遇荣时实业创始人陈荣高，一见如故，大家一起喝茶，一起谈战疫。

“现在鞋企的现状很惨，疫情大爆发，外贸订单取消了很多，鞋商最起码会死掉40%，鞋企很难说。鞋企的资金就像水库的水，储备多的能活得久点，储备少的那就会很快死掉。不管你复工不复工，复产不复产，开门也好关门也好，只要水库里的水少，很快就会用完。你租厂房办公楼要用钱吧？你的管理层和技术人员要养吧？你办公司的固定费要用吧？你不要想春天来了，阳光灿烂，冰雪融化，给你的水库补充水，没用的，冬天还很漫长。”陈荣高表达能力很强，善于比喻，“水库论”很形象。

说到鞋企外贸订单取消，陈荣高认为温岭是“重灾区”。3月中旬，当第一条美国鞋商取消中国鞋企订单的消息传到陈荣高耳里时，陈荣高的心情像“心电图”般上蹿下跳起来，他立刻给市里管企业的领导打电话，预测了欧美订单将大面积取消，必将影响整个温岭鞋企的发展战略，温岭需要及时出台战略应对之策。

不出所料，坏消息不断传出，3月19日，浙江太阳神鞋业发布一则紧急通知，因美国疫情爆发，客户取消了所有订单，建议员工离职另谋出路。3月20日，三益鞋业称，因全球疫情爆发，客户订单陆续取消，公司决定停止一切招聘活动，老员工一律继续请假，同时取消夫妻房补贴、取消老员工带新员工奖励。琳峰鞋业50%的外贸订单被取消，温州、温岭60%的外贸鞋企都收到了客户取消订单的通知。这下中国鞋企尴尬了，刚刚招的员工怎么办？供应商催货款怎么办？

“现在观察鞋企情况就像观察病人的心电图，上下跳动均匀的还算正常，一高一低、不均匀的就有一点危险了，一根直线不跳的，就等于这个企业的使命终结了。我们实在难以把握住市场的命脉。现在最大的问题是，我们复工复产了，订单却消失了。之前，客户拼命叫我做、做、做，原来为完成订单购下的材料都到仓库了，有的成品也做出来了，准备明天交货了，对方却说因为疫情不要了，这让我怎么办？鞋子难道就摆在仓库里？”谈到订单取消，陈荣高有点激动，但笔者觉得他是那种“水库里的水”很多的老板，对欧美订单取消毫无惧色。

荣时实业陈荣高（左）接受笔者采访

陈荣高告诉笔者，订单取消，鞋企只能积极应对，挖深井，多蓄水，而不能光等冰山融化来为“水库”补水。陈荣高为应对欧美订单取消之被动局面采取了三个措施：一是让公司所有的员工看到希望，和员工及合作伙伴一起团结一心，共渡难关；二是两条腿走路，一条腿走外贸，一条腿走内销，一条腿拐了，另一条腿还能向前行，不管欧美取消了60%还是80%的订单，有40%的内销也许就能帮助公司等到春天；三是保护好人才，不管疫情期三个月还是6个月，我们都要坚持，疫情过后必然会有消费需求的爆发，没有人才我们就不能生产好产品，没有好产品就无法满足全球消费要求爆发期的需要。

陈荣高说：“空中森林公园”一些虚弱的花草树木死于冬季并不可怕，这是自然法则，熬过冬季才是英雄。“鞋业的春天一定会到来，坚持，坚持，坚持！坚持到春天，活着就是胜利。”

■  反弹琵琶

温岭素有“中国童鞋之乡”美誉，鞋企5000多家，年产量达10亿多双。疫情发生，温岭鞋企想尽办法复工复产，包专机、包火车、包汽车把员工拉回温岭。但没有想到，国外疫情爆发，大多外贸订单取消，其实早在2019年，温岭市鞋革业商会会长盛建勇就预言——“凛冬将至”，全球经济将变得异常凛冽，中国鞋服业深陷困局。

外贸订单暴失，“防护镜”下的鞋业市场一片水雾茫然。然而，温岭鞋革业商会副会长、琳峰鞋业创始人谢烈辉先生并不迷茫，他想到了浙江副省长陈奕君给台州创业者的寄语：“扛得起大旗，经得起大浪，担得起大义，吃得了大苦，也成得了大事！”也看到了危机背后的转机，毅然决然地向内销转移，积极应战疫情带来的市场危机，温岭鞋革业商会副秘书长许宏业称此举为“反弹琵琶”。

温岭鞋革业商会副会长、琳峰鞋业创始人谢烈辉

谢烈辉出生于江西宜春万载的农村，从小积极向上，意志坚定。世纪跨越之时，19岁的谢烈辉背井离乡出外打工做模具。那时谢烈辉认识一个做鞋的人，第一年来骑一辆自行车，第二年来骑摩托车，第三年来他开小车。他觉得做鞋子很简单也很好挣钱，所以就一头扎进了鞋业，没想到，一开始他碰得头破血流。

2005年，24岁的谢烈辉创办了一个童鞋厂，连续亏了3年。有人预测，谢烈辉撑不了多久就会倒闭走人。谢烈辉对此一笑了之，他白天做老板，晚上做打工仔，吃着别人不能吃的苦。2008年，金融危机席卷全球，谢烈辉逆行而上，他在危中找到了机会，并赚到了第一桶金——50万的利润。从那以后，谢烈辉走向了挣钱——扩张，再挣钱——再扩张的发展之路。

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，2015年，谢烈辉出租的厂房发生了倒塌，这给谢烈辉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，谢烈辉的财富立刻清零。

事故发生，供货商担心要不回材料费，员工害怕失业，但谢烈辉并没有趴下，他重新租了厂房，挺身再战，并以女儿和儿子的名字组合命名，创办了琳峰鞋业。一年之后，他的企业搞得红红火火，年产量做到150万双，客户的订单、供应商的材料费、员工的工资全部如约履行。

“以前说打不死的小强，他就是温岭的那个小强。凤凰涅槃谱新篇，浴火重生创佳绩！”谈到谢烈辉的涅磐重生，许宏业感叹道。

目前，海外疫情暴发、销量萎缩、出口退单、物流遇阻……琳峰鞋业日子太难了，怎么办？

记者面前的谢烈辉红光满面，两只大眼目光炯炯，整个人充满青春活力。他坚定地对笔者说：“逆行而上，绝不言退。”

“此次新冠病毒对我们来讲几乎是毁灭性的，我们以前是纯粹的外贸童鞋生产工厂，春节过后，我们就盼着早点开工。2月28号开工，之后我们又盼着早点出货，可是到出货的时候，顾客天天打电话过来说取消订单，做好的鞋子也不要了。从3月5号开始，到3月10日就已经取消了80%。但是我们的材料已经入库，做好的鞋子没地方去，‘我真的太难了’！我们千方百计、费心费力接回来的员工怎么办？已经全部到位的管理层怎么办？”尽管谢烈辉嘴上说很难，但讲这话的时候一直在微笑着，表情中没有显出一丝波澜。

“据我调查，现在外贸企业的一些做法是：给员工放长假，拖供应商货款，减少投资、抱团取暖，你觉得这样可行吗？”记者问。

“面对外贸订单取消，鞋企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，实事求是地改变自己原定的发展战略，不可能一刀切，不能跟风。”谢烈辉告诉记者，琳峰鞋业正积极地面对现状：“我找了许多江西老表求助，特别是得益于夏之星鞋业周辉荣董事长的帮助，最后决定转型。”

鞋服业的门槛不高，尤其是内销，外销企业转过来就可以接单生产。也正因为门槛低，入行的人本来就很多了，但因为今年的疫情，订单数量是有限的，本来做内销的企业都叫苦连天，很多大的内销鞋品牌都在追求转型，奥康、卓凌等企业开始生产口罩等卫生防护产品，众多新老企业抢占固定的市场，自然会出现“狼多羊少的局面”，难道谢烈辉又要跳入“低价竞争”的陷阱？

内销市场有与外贸市场差别很大的“游戏规则”，谢烈辉会不会水土不服？

谢烈辉看出了记者的担忧，笑了笑说：“一张白纸上，更容易绘出最美的蓝图。内销需要品牌效应，需要产品线规划、渠道开发、品牌打造、销售团队建设，也有库存等不确定风险。但外贸出口难道没有风险？鞋业外贸订单是没有定金的，靠信用保证，现在订单取消你又能奈何？内销会有风险，但不能因为有风险我们就不干了。我计划内销三年达到盈利，你给我三年时间，我给你一个崭新的琳峰鞋业。”

“以前我们做外贸，是冷粘流水线加工，日产量小。为了做内销，我们专门去买了新的先进生产线，做注塑鞋，产量大、价格低、款式多。有人说温岭注塑鞋质量不如温州鞋、福建鞋，因此，我去了温州、福建实地印证，眼见为实，他们鞋子的品质好，价格不菲。我想把我们的鞋子做成福建鞋的质量温岭鞋的价格，这样我们就会有竞争优势。目前，我们一条内销鞋生产线已经开工，针车已经下料。但我计划上三条内销鞋生产线，慢慢做，发展才是硬道理。”谢烈辉对于未来充满信心。

记者在台州了解到，为帮扶企业复工复产，浙江省发布了《企业复工疫情防控工作指南》，谢烈辉所在的台州市出台助企帮扶“20条”，预计为企业降本约100亿元；落实减税减费减租减息减支等“五减”全年将达125亿元。温岭市也出台了许多优惠的政策，但是有很多鞋企外贸订单取消，员工不得不放长假，对此，谢烈辉说了他的三大自救策略：

一、保护好员工，要让员工有饭吃，有事情做，明年外销一定是一个爆发期，没有员工怎么行？最近，有员工想买房子，我就一直给钱，目的就是要增强团队的凝聚力；

二、品质制胜。我们以前靠的是跑量，以后走品质路线。我们引进先进的机器、先进的理念、先进的工艺，把每一双鞋的品质做好，让产品有市场竞争力；

三、实事求是，坚守鞋业，化危为机。今年我们制定了内销与外销并举的战略，有一个中心没有变，那就是干自己熟悉的产业——鞋业。做实体的人想转型真的很难很难，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艰难，我们不会小猫钓鱼，向鞋业延伸才是我们自救的硬核。

疫情爆发，民营企业面临的“三座大山”:市场的冰山、融资的高山、转型的火山，”谢烈辉们”的自救能成功吗？

“练好内功，变危为机”。谢烈辉认为鞋企不管是做内销还是外销，都必须拥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，必须在产品、渠道、品牌、管理、技术、人才等方面下功夫，必须坚守自己的核心优势，发挥自己的长处，在危中寻找机会，坚定地活着。

“春天一定会到来。”面对大批订单被取消，谢烈辉充满信心—反弹琵琶。

■  化危为机

“确保打赢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、总体战、阻击战。”习近平总书记为中国企业鼓足干劲：“危和机总是同生并存的，克服了危即是机。”

的确，疫情爆发，危机四伏。一家温州的外贸鞋企告诉记者，早在一个月前，下订单的外国品牌商还专门派人进驻企业，要求加班加点赶制单鞋，结果我们加班加点赶完，突然收到通知，取消订单。

浙江卓凌鞋业有限公司口罩生产线

在杭州开办鞋厂的张老板，其鞋厂做外贸有10年多时间了。他称，去年年底他接到了50万多双单鞋的订单，但今年3月底取消了38万双。

杭州洋杭服饰公司董事长何贵霞告诉记者，去年美国有商家来预定8万双童鞋，说是2月份签订合同，电子合同传去，3月份初回复，又不订了。

浙江省皮革行业协会李伟娟理事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：“目前外贸危机确实存在1：订单流失与订单转移；2：贸易合同延期执行或被解除；3：货物拒收或无人提货；4：无法按期收汇也是一大风险；5：信用证的流程也蕴藏多大风险。据了解有些纯外贸做鞋企业在临时做日用卫生用品（如巨一），有的做测温仪。现一时半会缓不过气来，做内销涉及到整个产业链（产供销问题），有点难。”

日前，记者收到了温岭鞋革业商会会长盛建勇的论文《危中有机，突围之后就是春天》，希望记者能提点意见。该文称：“疫情对中国鞋革业的影响巨大，已经把许多中小企业推向了悬崖的边缘。面对威胁，温岭鞋革企业将何去何从？窃以为，危中有机，企业细化，砥砺前行。”

盛建勇坚信，冬天总会过去。福兮祸所伏，祸兮福所倚。目前，中国经济提速换档，国家可以借机，痛下决心，全面除清过剩产能，实现高质量创新发展，实现良性循环。

订单取消，市场疲软，机会何在？

在文中，盛建勇认为，危机让我们痛定思痛，更加清醒；危机让我们创新的信念更加坚定；危机将带动产业的变革，完善产业链；危机会加快机器换人，促进行业加快智造步伐；危机会让温岭鞋企新零售裂变……

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、浙江民营投资企业联合会会长周德文前不久接受了记者专访，他认为在今后一段时间内，消费、投资、出口三驾马车全面疲软，外贸鞋企日子难过。2020年GDP增速将在5.3~5.5%之间。超20%的外贸鞋企将关张结业，黯然离场。

那么，鞋企怎么办？周德文称，目前中国鞋业正处于破旧立新的转变期，新旧动能加快转换，企业调结构转型升级。必须融入5G技术、人工智能、物联网、大数据等新技术，从传统制造向智造改变，从而迈向高质量发展。

温州市鞋革行业协会执行会长谢榕芳称，外贸鞋企面临的压力更大，很多外贸鞋企复工后订单不多甚至没有订单。现在最重要的是补短板，增强信心。

日泰集团董事长金哲敏告诉记者，鞋企积极转型，跨界生产口罩、防护服等医疗物资，是化危为机的举措，对外贸鞋企而言，活下去更为重要。等到市场重新洗牌，也许新的机会就来了。

“《易经》云：‘安而不忘危，存而不忘亡，治而不忘乱。’目前，外贸订单取消、国内市场不振，中国鞋企不该随波逐流，消极逃避，更不该安逸享乐。多灾多难，百炼成钢（莎士比亚【英】）。中国鞋企应该积极主动，化危为机，坚强地活下去。”盛建勇对记者说，“我们有信心战胜此次疫情带来的各种危机！”